「核心提示」很长一段时间，人们提到农业的第一反应是落后，年轻人逃离农业，企业家躲避农业。但近年来，我们看到一批批新农人重新回归土地、反哺农业。他们借道互联网、数字化等趋势，让中国最古老产业的命运悄然转变。
作者｜宋美璐
编辑｜嘉辛
10月末，是褚橙庄园橙子成熟的季节。
今年秋天的云南哀牢山天气一反常态，接连下雨。在褚橙庄园，穿着灰橙相间工作服的工作人员，在橙子树下支起木棍，来对抗近期接连不断的雨水。
褚一斌也十分忙碌。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了，他身穿一身普通的黑色运动服，笑着说，“我们农民就是这样”。
2015，褚一斌从海外金融中心归来，接过父亲褚时健手中的锄头，脱掉西装穿上胶鞋回归土地，几年后，在褚橙庄园700公里外的一万亩荒地上种出了云冠橙。
相似的际遇，发生在中国海南澄迈县。2017年，刘子丹结束了美国的7年留学之旅，接手父亲创办的翔泰渔业电商部门业务。带着年轻的思维，她大刀阔斧的改革，打开了翔泰渔业国内的销售通道。
在中国城镇化40多年的大浪潮下，城市的虹吸效应让大量农村青壮年人才流出，社会资本投入不足。导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人们提到农业的第一反应是落后，年轻人逃离农业，企业家躲避农业。
但在如今，这一现象正在悄然转变。
越来越多的行业精英回归到农业，他们为农业注入互联网基因，通过直播、电商等互联网渠道打开了另一扇大门，通过技术变革，引领农业向着高端化、标准化发展。
各种先进要素的回归，像一粒粒种子，正播种在中国农村大地上，等待它的是萌芽与生长。
重塑农业：回归与坚守
褚一斌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在泥土地里摸爬滚打。
2012年，褚一斌正在国外的金融市场大杀四方，整日周旋于数字和K线图里。父亲褚时健给他打了一个召回电话，他愣了10几秒才反应过来。
让褚一斌犹豫的是自己正处于叛逆期的孩子，此时，答应陪伴孩子两年的约定才刚过半。思考了两天后，他决定回国，接过父亲手中的锄头。
从金融中心到黄土地，褚一斌没有感到太多的不适应，“我从小在田地里长大，对土地还是有一定的认知。”
为了快速入门，他和农民同吃同睡，逐渐地，他对农业也有了新的认知，“金融投资那些都是表面光鲜，里面有太多复杂的事情。农业朴实很多，只要沉下心来，可以找到增长机会。”
不甘心于一直跟在父亲后面，褚一斌期望能站在前辈的肩膀上更进一步，他要再建一个基地。
选址的时候，褚一斌先是小范围实验，再大范围铺开。根据经验，冰糖橙种植的选址最好是在低洼的大江大河两岸。于是他和父亲驾驶汽车，沿着几条江，一条一条从头到尾的观察寻找，最终在怒江边上的保山龙陵县找到了一块宝地。看到近3万亩相对完整的空地，褚一斌感叹，自己终于可以干一点上规模的种植了。
仅用10天的时间，褚一斌就与当地400多家农户签署了1万亩的合同。在这片褚一斌一手开发培育的种植地上，孕育出了一个新的品牌——云冠橙。
再创一个品牌，褚一斌认为这是对前辈的尊重，也是对自我的激励，“褚橙是我的前辈创立的品牌，我不能永远躺倒在上面。”
褚橙庄园
除了种植业，在中国福建、海南等地海边各个小渔村里，水产养殖业也已经延续百年。百年的坚守也孕育出了很多知名品牌。
海欣食品就是其中之一。
1903年，海欣的创始人林依水在福州建店，因其制作的鱼丸饱满且馅汁，深受食客赞誉，美称“响铃鱼丸”。如今的海欣经历了4代传承，在2012年成功上市，成为一个以鱼丸为主打产品的鱼糜制品，并创立了“鱼极”这样的中高端鱼糜品牌，在国内外鱼糜市场占据了一席之地。
同样借助福建水产养殖优势起家的还有三都港大黄鱼。三都港的创始人尤信铃生在海边长在海边，在他看来，水产养殖是祖祖辈辈都在做的事情，自己做是顺其自然。
最开始他还只是一个港口的打工仔，帮别人养鳗鱼、育苗，但想做大的心一直埋在尤信铃的心底。1997年，他凭借打工学到的本领和几个兄弟凑了5万块钱，租了个厂子做鱼类育苗。
厂子很小，但总算是个开始。
不负所望，三年后，尤信铃在2000年注册了公司。又用了十年的时间，尤信铃从无到有，让三都港大黄鱼在国内有了声响。如今，金盛水产已经成为国内专业从事水产品的综合性工贸企业。原来的小厂房变成了占地50亩的大公司，同时自有8000吨的冷库，年产值达11亿元。
不论是褚一斌、还是尤信铃，他们对农业的回归和坚守，让这个被冷落的行业重新得到关注。
到线上去，培育品牌
受制于自然规律、生长周期，农业注定是一个无法快起来的行业，而在各行各业都在倍速增长的今天，慢一秒好像就再也追不上财富。这种延迟收获的特性，让不少企业家对农业望而却步。
农业想要真正走出来，就必须解决掉靠天吃饭、摸黑前行的经营模式，互联网成了他们的一盏明灯。
褚橙最开始接入电商是2015年，当时是天猫主动找上门的。天猫找到褚一斌的时候，他对电商还没有太多的感知，但直觉告诉他，方向是对的。
于是，他向父亲申请了500吨橙子做实验，在天猫预售。当时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300吨，意想不到的是，第一个24小时就冲到了200吨，迫于库存压力，褚一斌通过限量销售的办法才最终保证了供应。
这个结果给他吃了一记定心丸，自此发力电商，褚橙通往全国的通道被打通。
如今，褚橙在天猫上的旗舰店不仅承担了褚橙30%的销售额，更重要的是，褚橙的品牌影响力和知名度建立起来了，为新产品云冠橙的销售打下了基础。
不同于褚橙的线上线下同时发售，看到网络的力量，尤信铃更想做一个完全不同于三都港大黄鱼发展路线的网红品牌——尤小鳗鳗鱼。
尤小鳗产品主打即食营养，产品搭配配料齐全，包装精美。尤信铃给尤小鳗的定义是，“让人可以随时随地地吃到日料店一样口感的烤鳗鱼。”
尤小鳗鳗鱼加工车间
2015年推出后，尤小鳗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。直到2018年，公司电商部的成立给尤小鳗带来了转机。在天猫上线尤小鳗产品后，经过聚划算、百亿补贴等活动推广，品牌迅速得到大量的曝光，销售额由2万迅速提高到200万元。
尤信铃也算是感受到了电商的力量。今年7月，尤小鳗入选了阿里巴巴100个新锐品牌训练营，在杭州接受了品牌传播的培训。在刚过去不久的双十一，天猫将尤小鳗推荐给了李佳琦，用直播助力品牌曝光。
天猫也给尤信铃与消费者直接对话的窗口。在直播售出的25000份商品中，5500条评价，好评率达98%。尤信铃会仔细翻看这些评论，从中了解消费者，比起销售额，产品得到认可更让他兴奋。
主营中高端速冻鱼糜食品的海欣也在2015年看到了电商的市场潜力，成立了专门的电商部门，在天猫开设旗舰店。海欣总裁滕用严讲述了最初开发电商业务的初衷，“更多的是希望通过电商进行品牌推广和渠道占领，销售量和销售额反而是次要的。”
5年来，海欣将电商作为品牌宣传的窗口，推动了旗下中高端鱼丸产品“鱼极”走向C端，直接面对消费者。滕用严表示，消费者的偏好数据，对海欣的产品研发调整也有一定的指引作用。近两年，为了迎合家庭和年轻人的消费习惯，海欣在天猫店铺推出的235g-260g小包装海欣优选产品。
小包装精致化是海欣未来坚持的发展方向，对于生鲜市场的低价恶劣竞争，滕用严表示完全不担心，“用价值区隔低价竞争，希望通过对品牌质量的严格要求，引领速冻产品向更高端更健康的方向发展。”
随着电商渠道的加入，海欣的中高端鱼丸品牌“鱼极”被更多人看到的同时，线上销售额也在逐步提升。
同样处在养殖业的翔泰渔业，由刘荣杰在2004年成立。13年后，刘荣杰的女儿刘子丹回国，接手翔泰渔业电商部门的业务。她大刀阔斧地改革，仅用一年的时间便实现了翔泰电商业务9倍额的增长。
如今，翔泰渔业已是年产值达20亿的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，拥有全国最大的金鲳鱼养殖基地和全球最大的罗非鱼加工基地，为当地提供了3万人的就业。
像褚一斌、滕用严、刘荣杰这批新农人主动打破路径依赖，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个新品牌，让人们看到中国农业升级的曙光
“新总裁”，新舞台
就在褚一斌归国那一年，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村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在国内悄然铺开，为农业领域的海归“新总裁”们搭建了崭新的舞台
我国传统农产品实现商品化和品牌化有两重阻力，一是从土地到餐桌的链条并不通畅，二是标准化难度较大。
先看第一重阻力，产业链条。在农产品产业链上，流通模式通常是：农户-产地收购商-产地批发商-销地批发商-零售商-消费者，中间环节物流与仓储成本及损耗率较高。
同时，冗长的流通链条通过层层加价增加了农产品的成本，最终结果是消费者花高价购买农产品，农民则低价卖农产品。
不仅如此，链条上的每一环都在凭猜测和经验去做判断。
褚一斌举了一个形象的例子来反映农业产业链赌运气的现状，“下游卖水果的每年都在苦恼，卖什么水果能赚钱。但同时上游种水果的也在头疼，我把水果卖给谁能赚钱。中间的供应商也在东抓一个西抓一个，一下吃得过饱，一下饿着三分。成本过高，投入过高，收入却不稳定，不利于农业发展。”
工人在生产车间对褚橙进行选果
产销协同、以产定销这种在上很容易达成的事情，在农业上却成为了一个大难题，也成为农业向上走的阻碍。
而电商介入，让农产品供应链的困局得以破解。电商推动的新型农产品供应链模式不仅缩短了链路，可以使产品以更快的速度到达消费者手中，保证了产品的新鲜度，使利润更多地留在了生产者手中，同时推动农产品生产和加工实现了以销定产，避免了滞销。
阿里对于重塑农业的决心十分明显。2019年10月，阿里数字农业事业部成立，提出建设1000个数字农业基地，对农业产业进行全链路数字化升级。
数字农业事业部成立之后，阿里建立产、供、销三大中台，力图打破中国传统的零散乱的小农模式，实现农业数字化、规模化、集约化。
这种数字助力，不止存在于销售端，还分布在整个产业链上。
褚一斌说，在种植端，监测技术可以监测果子含糖量、土壤酸碱度、水的水质等。通过大数据反馈的各项数据，分析果子的生长状况，为标准化种植管养提供了科学依据。在环境的不可抗力中，尽可能大的发挥人的力量，保证农产品的品质。
此外，阿里也在为很多农业产品提供区块链技术支持，帮助农产品溯源，让每一个优质的农产品都能有一张身份证。全产业链的升级，也为农产品品牌化打通了道路。
翔泰渔业就是通过这种区块链技术完成了品牌的升级。在深海养殖场里，采用区块链技术。从生产环节就开始对鱼进行信息采集，到鱼被送达生产车间后，就会在鱼身上绑定一个二维码。消费者可通过扫描这个二维码溯源到这条鱼在哪里销售、哪个车间加工、哪个网箱生长等所有环节。实现“从鱼苗到餐桌”全程可追溯，保证食品安全。
正是这一“新招”，让每条金鲳鱼拥有了一个独特的数据，通过这个数据，了解到每条鱼的“鲜活之旅”，也让一条条金鲳鱼从自然之海游向数据之海。
在阿里巴巴副总裁、盒马事业群总裁、数字农业事业部总裁侯毅看来，建立农业的数据化，让农民在农业生产过程中有标准可依，有助于从源头上解决农业生产的盲目性。
2020年11月，阿里数字农业西安产地仓开仓，
工人在智能分选打包线上清洗水果。
信息、人才、资本、技术等要素的引入，像一粒粒种子，正播种在中国农村大地上，等待它的是萌芽与生长。
刘子丹希望，通过电商平台，能够给全国各地的消费者提供优质产品，也希望技术的加持能让产业向着更标准、更优质的方向发展。
褚一斌希望自己能够保持一个向上走的状态，品质是他坚持不变的事情，期间有不少鲜果企业找到他希望褚橙授权贴牌生产，都被褚一斌拒绝了。
